中国为共和而抗争‹译›-Ch.10–3

10. The Monarchy Movement Is Opposed
君主制运动遭到抵制-3

The Fight For The Republic In China
By B. L. Putnam Weale
中国为共和而抗争
作者:帕特南∙威尔

九、“神权包裹君王”

我的朋友们,你们已经很好地论述了共和制不能够帮助中国维系生存的原因;现在让我来说明为什么不可能恢复君主制度。维护君主的威严取决于某种神秘的、历史的、传统的影响或信仰。那种影响能够无意识地、自发地产生一种效果,直接或间接地帮助维持国家的秩序,为国家带来祝福。这才是君主制的价值所在。但威严不可以随意摆弄。一旦被践踏,就再也树立不起来。我们将木头或者模具粘土雕刻成为人的形象,称之为神(菩萨)。然后把它放进一座美丽的寺庙,让它坐在壮丽辉煌的神龛上,于是人们就会崇拜它,认为它神奇强大。假如某个狂人把它拉下来踩到脚下,然后扔进一个肮脏的池塘,再假设有人发现它在池塘里,又把它放回到原来的神圣居所,你会发现它的魅力已经消失。自从君主政府时代以来,人们一直以某种神圣和敬畏看待君王,从不敢质疑或批评他的观点。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共和主义,普通民众的这种心理倾向被猛然终结,不可能再重塑。环视全世界的共和国,我们会发现,虽然他们当中有许多在共和制下遭受了苦难,但没有一个国家成功地摆脱共和的束缚。在全世界的共和国中,只有法国两度在共和创立后又恢复过君主制。不过恢复后的君主制几乎是立即又消失掉。所以我们很容易理解,一个国家要在共和政权之后重返君主制状态是多么困难。虽说中国只经历了短暂的共和政权,但必须记住,这种势态已经过了十多年的发展,实际存在了大约四年。在势态发展期间,革命者以最夸张的词句痛斥君王,并将他与魔鬼相提并论。他们的目的是消除民众对于皇帝的迷信;只有削弱君王的威严才能让革命事业取得进展。在改变期间和改变以后,所有的官方文件、学校课本、媒体评论、社会闲言对于君王都是一片斥责之声。所以很长时间以来,这个光辉灿烂的人物形象一直躺在肮脏的池塘里!暂且不说现如今难以恢复君主制,我们假设通过专横霸道的手法成功地把它恢复起来。你会发现它不可能再有从前的威严和影响。

转向另一方面,最自然的进程似乎是恢复最后一个王朝。如果不是因为仇恨外族统治,中国还可能重新出现个查理二世路易十八之类的人物。但由于最后一个王朝是满族,这种可能性也就不存在。如果建立一个新王朝,那么需要很多年的艰苦努力和大量的组织协调才可能成功。即便如此,只有少数先例用这种方式成功地延长了他们的王朝统治,通过事实上向国民展示他们的优点。所以几年来我一直在对自己说,如果我们有回到君主制的可能,那么巩固国家筑牢根基会更容易。重建君主政府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方式是在现任总统的领导下施行彻底的内部改革,也就是说,料理好所有被忽视的国家事务,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个家庭都欢乐富足,训练好军队,吃尽所有必经的苦难,等到出现一个好时机,总统罕见地大败外敌;那时候他的成就也许会让数百万民众拥戴而登基称王,于是乎得以将王位传给他的子孙万代。

第二种可能性是再次发生内部大动乱,导致整个国家彻底失序,分裂成独立的小国,总统镇压住他们,将国家合并成为一个帝国。当然我们不会祈祷第二种可能性的发生,因为那样中国人民将一无所有。并且没有人能够确定,成功平息内乱的人是否出自我们自己这个民族。那种结局无异于国家灭亡。至于第一种可能性,我们知道目前有一个能力超强之人处在权力最大的职位;给他些时间,很快他就会表现出自己是名成功人士。中国的最后一线希望不正是取决于此吗?

十、未成熟的梨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们不应该存心在此时给共和国添麻烦,增添总统的担忧,以便他可以将其活跃强盛的思想和精力投入到伟大的制度改革中。那样我们最后的希望某一天才能得以实现。不过我们现在生活在何年何月?这场大危机(注:此处指日本强加的「二十一条」)才刚过去,我们还没来得及喘息平定。在强大邻国的压力下,我们被迫签署了“某些”条约。洪水、干旱、传染病、蝗虫灾害在袭击我们的国家,浩劫遍地,匪患横行。在古时候,这种状况会让皇室移除饰物、谦卑作人。在我们这个时代,却有人建议催促总统登基,意欲何为?果实尚未成熟就采摘会伤及树根;胎儿未足月就强行分娩会导致母亲死亡。如果中国的最后“一线希望”由于试图过早强求未竟而消失,那些主张这番过早尝试的人如何在国人面前为自己辩解?筹安会人员须思考这一点。

诗歌讲:“人民累了。让他们歇息一下。”{即:民亦劳止,汔可小息}辛亥年八月至今不到四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历了很多改变。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满族立宪,然后是“五族共和”,然后是临时总统,然后是正式总统,然后颁布临时宪法,然后突然又修改,突然间召集国民议会,突然间又解散,突然间我们有了一个内阁制,突然间又变成了总统制,猛然间是个短期制总统,猛然间又是个终身制总统,猛然间临时宪法被暂时作为永久宪法,猛然间又强制起草永久宪法。总体讲来,每种新制度的平均寿命不到六个月,其后与之完全相反的新制度接踵而来。整个国家不知所措;政府在人民眼中的尊严和信誉已归于尘土。有许多内政外交事务亟需探讨。如果你们希望报效国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为何要试图兴风作浪、无事生非,刺激鼓噪民众,给国家埋下纷争的祸根?

十一、总统的誓言

还有一两个要点我就说完了。这些就类似于与筹安会的直接对话。有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是,你们计划中的君王人选是谁?除了这位大总统,还有其他人选吗?你们很清楚,一旦这位总统卸下国务重担,国家将陷入混乱。如果你们蓄意拥戴某个破坏国家的人选,那么四亿国民不会原谅你们。

你们想到的是现任总统吗?苍天大地、四海生灵都知道这位总统在宣誓就职时发出的誓言。早就有此类谣言在流传,但每次总统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都毫不犹豫地表达出公义信念,坚称任何压力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心。总统身边的所有官员都在不少场合听到他讲出这些话来。对我来说,他的话仍然回响在耳边。冯国璋将军曾经向我转述过总统所说的话。他说总统在英国准备了“几间屋”,如果国民定要他作皇帝,他就会逃去准备好的藏身之地。因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总统的决心。难道你们从未听说过总统的这番话,竟然毫无理由地提出这个离奇的论题。如果情势逼迫总统实践自己的诺言而逃离总统府,那时候你们如何应对?

也可能是你们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认为总统所说的不是真心话,孔子讲“嘴上说不,心向往之”,你们以为他不会责难你们,就冒险行动。你们的这种作法是将总统看成了什么样的人?出尔反尔之举连流浪汉也鄙视。臆想总统会这样做就是一种侮辱,其丑陋之数连你们头上的头发数量也不能相提并论。任何犯下那种侮辱罪行的人都不会被四亿国民饶恕。

十二、筹安会及法律

接下来我要问你们是否读过临时宪法、临时法典集会结社法新闻条例,以及惩处胆敢密谋反对现有国家形式之人的各类规定?难道你们不知道,作为共和国公民,必须遵守宪法、法律、和指令?你们却敢公开召集党羽煽动革命(政治学对革命的公认定义是“改变现有的国家形式”)。由于你们与总统的联系如此密切,司法机构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惩治你们,现在你们更加肆无忌惮,在光天化日之下施行尔等的险恶图谋。我不想说你们在为中国规划什么样的和平;但我知道,你们彻头彻尾地违反了法律。如果你们认为国家治理可以没有法律,那么我无言以对。否则告诉我你们作何解释?

很明显,你们不会满足于叫嚣,而是着眼于实现期望。也就是说,你们希望建立起预定的君主制,并让它永远持续下去。那样一个君主制靠什么原则能够延续下去,除非从王室到普通民众的所有人都绝对地遵守那个王朝的法律和规章?采取违法手段创建一个新王朝,就像一个男人为了娶某个女子为妻,引诱这个贞洁的处女跟他发生性行为,藉口将要成婚无需再坚守贞操。那个男人在结婚后还可以责怪他的妻子不守妇道吗?如果身为共和国的公民可以公开大胆地集会结社来推翻共和国,谁说我们不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公开大胆地集会结社来推翻君主制?如果将来另一位外国博士建议采用另一套理论、组建另一个社团、从事另一种形式的活动,你们将会怎么说?诗歌讲:“阻止猴子爬树,就像给泥沼中的人抹泥。”{即: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 试图采用那些手法创建一个新王朝是愚蠢至极。孟子说:“君子创建王朝时,着眼于将诸事作为好榜样传承下去。”{即: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 树立一个不能作为先例来传承的榜样,难道不是最大的灾祸吗?当前的情势带给我不小的忧虑。

十三、补充说明

在我写完上文后,杨度的小册子《君主立宪制拯救中国{即:君宪救国论}的副本转到了我手中。随意浏览之时我注意到这段文字:“宪政国家是法律严明的国家,从统治者到普通民众,任何人都不能做法律不允许的任何事情。好人不能在法律边界之外做好事;坏人也不能做违反法律的坏事情。” 这确实是一段散发宪政精神的文字。让我们问筹安会长杨先生,筹安会的活动是否处于法律范围之内?杨先生是位好人。因此他有可能认为不是在做违法的坏事情;退一步讲,难道他不是在做法律边界之外的好事情吗?君主立宪制的拥护者如此非法行事,我们很容易想象他所倡导的君主立宪制是什么样子;也很容易想象其君主立宪制的命运将会如何。

孟子说:“我喜欢争辩吗?我是不得巳。”{即: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巳也} 谁会想到,像我这样不关心国体问题的人曾经反对你——杨度先生——在你第一次推动改变国家形式的时候——那时你是拥护共和政体的人,现在当你主张再次改变国家形式的时候,又会再次反对你呢?政府形式的改变是进步的体现,而国家状态的改变是革命的标志。进步的道路通向更多的进步,而革命的道路引来更多的革命。这一事实已经过理论和实践的证明。任何心存爱国情的人都害怕提及革命;至于我自己,我始终反对革命。我现在反对你的君主革命理论,正如我曾经反对你的共和革命理论,同样的心意,我在尽同样的责任。我的观点是,国家现在处于最赢弱的状态,即使我们竭尽全力护理伤口,汇集分散的各方力量,也可能无力成功。怎么可以投入时间和精力去讨论国家形式之类不重要的问题,进而阻碍施政的进步?这还不是全部。现在整个国家都被搅动起来,想知道这种变来变去的局面会持续多久。这种状况造成的损失没有引起注意,实际无可估量。诗歌有写“唉!我的兄弟们。对待同胞应如朋友。没人想要叛乱。谁没有父母?”{即: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让批评者们记住这句话——让他们记住。

有些人会对我说,革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所有的事物中,只有过往的事实无法撤消。我的最后努力已经被置若罔闻,为什么我还要自寻烦恼。我明白这一点;但放弃信念不是我的本性。虽然我知道我的话语无足轻重,但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要讲出来。屈原自投汨罗江,贾生{即:贾谊}死于他的马。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会说自己也不知道。我写过一首诗,包含以下内容:

“十年以后你会想起我,
整个国家很亢奋。我该跟谁讲话?”{即: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

我这一生中已经讲过很多话,所有的话在十年后都成为沉思的主题。然而在十年前,我的言语丝毫没有引起同胞的注意。这是我的言语的不幸还是国家的不幸?我希望国人十年后不会再回想起我现在讲的话。

 

Above contents are translated from / 以上内容译自
http://blog.angelcorp.net/fight-for-republic-in-china-original/#chapter-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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