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俄乌战争

俄罗斯先前从乌克兰割走些土地,还没有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这一次是大举入侵,意图灭国,让世人惊骇不已。记忆中上一场吞并别国领土的战争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伊拉克入侵科威特。30年既是弹指一挥间,也是整整一代人。我还记得那时候在中国还没有用电脑,除了在学校里上计算机课的时间以外。互联网的出现,再加上其衍生的后来的自媒体,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获取资讯的方式。我都记不得有多少年没看报纸了,你呢?将来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报纸为何物。

好了,我想说的是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发展。不过说到成长于上世纪六、七年代的普京这个人,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前现代社会开疆扩土的殖民式思维。这是个奇怪而又危险的现象:一个落后于时代的人却掌握着庞大的国家机器。我不是主修政治,所以不确定是否能够以及应该如何去解开这个结。

去年2月,俄罗斯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在乌克兰边界陈列重兵时,人们都以为那不过是又一场讹诈,规模更大的一场讹诈。乌克兰人民还在歌舞升平,泽连斯基也不以为意。老实讲,我当时也不相信俄罗斯真的敢乱来。就算是犯规越界,充其量也不过是像先前那样,再割走些土地。这次人们算是记住了 Unexpected(出乎意料)这个单词。

俄罗斯的举动让人意外,乌克兰人民的反应也有几分让人没想到。面对力量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旁观者都以为乌克兰危矣,何况那之前刚出现阿富汗的总统弃国外逃的闹剧。我们这个年龄已经不再动情于心灵鸡汤、严辞厉语,事实上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年轻人也只是调侃的道具。毕竟客观状况相当于是小孩子对垒成年人;当时美国也建议泽连斯基可以考虑暂避海外,建立流亡政府。

乌克兰人民选择了抵抗侵略,泽连斯基也称得上视死如归。让我很自然地联想起上个世纪上半叶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抗日战争——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艰苦卓绝只有4个字,我们在年轻的时候还体会不出其中的分量:那是在生活、连生存都必须挣扎的同时还得抗击强敌。但即使在那种境况下,当时的政府和人民还是在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就连那些平日里扰民作恶、占山为王的各路土匪,也大都咬定的是打死我也不投降。

惨绝人寰的第2次世界大战终于硝烟散尽。1970年的联邦德国总理维利∙勃兰特面对犹太人纪念碑禁不住自发地跪了下去。后来人对他的这一举动的评价是:勃兰特跪下了,德国站起来了。前不久韩国总统尹锡悦表示,今天的日本已经完全摒弃了军国主义,转而拥抱了现代文明。用中国的话讲,也算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于战争的惨烈后果,早在中国唐代,诗人杜甫就记录了那份凄凉悲苦: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我没弄明白后来怎么出现了这一幕,普京为了支撑他的核讹诈,说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俄罗斯民族就没必要存在。我粗略看了些相关文章及评论发言,没看到任何人讲消灭俄罗斯民族之类癫狂的话。不要说对俄罗斯民族,就是对亚马逊丛林中只有几十上百号人的原始部落,当今的人们思考的都是如何更好地保护他们,或至少是尽量不打扰他们。可能是因为普京常年生活在听不到反对声音而导致心理膨胀的畸形环境中,才会有这种心智不正常的痴梦臆想,以为可以绑架整个俄罗斯民族,对抗全人类。

我对俄罗斯蛮有好感。还记得在美国念书时有个俄罗斯同学,谦和有礼,乐于助人,讲一口几乎不带口音的英语。我问他为什么英语讲得这么好,他说是高中时就来了美国。期中他邀请我、一个美国同学、一个印度同学去看表演,说是俄罗斯国家艺术团碰巧来演出,所以他买好了票。我这才知道洛杉矶还有个俄罗斯人比较多的社区。在车上我开玩笑说,你来自俄罗斯,他(美国同学)来自美国,你们俩来自军事超级大国,我来自中国,他(印度同学)来自印度,我们俩来自人口超级大国,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吃饭时他跟我讲,如果暑期我要回中国,他希望跟我同行,先游览中国的几个城市,然后再回俄罗斯。只不过那年我没有回国的计划,所以未能跟他成行。

我通常是把车载收音机调放到 NPR 频段,在洛杉矶是 KPCC,最近改名为 LAist。前不久的一个周末,播出了一档关于乌克兰战争的栏目,说是目前有为数不少的国际志愿者,在乌克兰的战争环境中执行人道救援和其它工作。在问到如何看待这场战争时,一名受访的志愿者说:战争总会结束,家园终归要重建。给我留下印象的是这个年轻人在战争环境中讲话时语调也很平静,不带激昂,亦无忧惧。是啊,战争总会结束,无论以何种方式,或遥远,或临近。

接下来主持人讲,俄罗斯士兵占领乌克兰东部的一些城镇后,从那里打电话给家乡的父母。有很多电话都被乌克兰方面截听,接下来要播放一些截听的电话录音。俄语我听不懂,不过有英语的同声翻译和旁白、以及录音之间主持人的解说。在不少的录音当中,这些俄罗斯年轻人都有意无意地跟父母提到,自己目睹了战友的离去或者是自己打死了人。我认可主持人的这段解说,虽然从法律上讲,十八、九岁或二十出头已经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但实际上从心理上讲,他们还都是些大孩子。他们可能也是无法纾解心中的压力、惶恐、或者是别的感受,所以在电话上故作镇静地跟父母提及。

几乎所有的父母在这种时候都是把这个沉重的话题岔开,说些别的事情。不过有一位俄罗斯母亲例外,她没有讲话,沉寂下来,让我一度以为广播电台的信号出了问题。大概过了二、三十秒钟,传来她呜呜的哭声,并且一直哭个不停。这个俄罗斯年轻人显然也不知所措,只是不停地呼唤“妈妈,妈妈”。我的语文水平还不够好,不能够精准地描述那种场景。因为是录音,我也没办法将其完整地翻译出来放到网上。总之,将心比心,我这个万里之遥的听众心里也很不好受,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或者说是五味杂陈。

因为坐在车里听这档节目,那天直到下午3点多钟我才下车去买午餐,好在也没觉得饿。一边走着,虽然沐浴着南加州春日的阳光,心里也忍不住咒骂几句普京发动的这场可恶的战争。我也不确定那位俄罗斯母亲为什么一直哭个不停却又不说一句话,是因为孩子在战争中的行为让她自己心中有负罪感,还是担心在下一场战斗中失去她自己的孩子,拟或是我们作为非当事方完全想象不出来的其它原因。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场战争已经深刻地伤害到她,她憎恶战争。事实上所有人都憎恶战争,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都知道,战争扭曲人性。

April 2023
Los Angeles